哪怕是意料中事,太后身故的消息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动荡。司礼监起先还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殊不知他们的脸在内廷或许管用,天子式微的现在,外头的人可不会甘心听几个太监摆布。
这头惹得人火起,扭头人家就投奔别个去了。
“……听说开封那边正四处搜罗金线和玉珠。”
朱持晖愣了一下,冷笑说:“这就开始绣龙袍了?”
“大约是怕夜长梦多吧,”秦力摸不清他的态度,含混着回话道:“再怎么说还有个祭告过天地的皇帝在。”
单凭那叁千护军,怎么也不可能把朱珪平安送回北京,惠王此番志在必得。二爷倒没想和他争这个,他愿意将这口‘欺负孤儿寡母’的大锅背在身上就由他背去吧,‘伪帝’不是寻常儿童,是块极烫手的山芋,安置不好定要出大乱子的。
见他不吭声,秦力试探着多问了一句:“若是皇帝下诏禅位给他……”
小秦王笑了笑:“太后心虚,此事当年被封得严严实实,可该知道的人心里都有数,大娘娘真正属意的继任者是谁。”他想了想,“先怡王,不,先帝的仪宾就出身洛阳王家吧?”
这个情报但凡‘不慎走漏’,哪怕王家没有生出二心,惠王心里会一点芥蒂都没有吗?且看他们狗咬狗。
“对了,”说了这一程子话,朱持晖终于想起来端起茶碗喝一口,“上回叫你们打听的,南边那个龙姑娘有消息没?”
他将那篇采访稿翻来覆去通读了好几遍,总觉得这龙姑娘的语气、口吻十分熟悉,教他不自觉想起一个人。可又生怕是误会一场,是他自作多情,便暗中先吩咐人去打探此女的来历。他心里隐隐有种期待,唯恐期待落空,只好时时按住那期待,不令它肆意鼓胀出来。
“关于那位龙姑娘,属下们打听到……”
南边消息略慢一些,许太后的死讯传至江南时夏天已经快过去了,李持盈往街上买了一坛米酒,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太好的瓜果,只得用几颗咸蛋、一盘黄瓜凑数,李泽巴在桌边,好奇地看着她斟满叁杯,然后悉数洒在地上。
“妈妈!”过了一小会儿,小哥儿惊讶地张大嘴巴,“你、你是不是哭了?”
她没在他面前哭过,他便以为只有小孩子才会哭,冷不丁见她落泪,跑下座椅围着她看个不停:“有人打你了吗?你哪里痛吗?”
臭小子前日吃多了红薯,肚子又胀又痛,李持盈就教他看病一定要说清楚哪里不舒服,否则大夫来了,开错了药,吃亏的是他自个儿。小孩子不舒服总爱说是‘肚子疼’,是以此时儿科也叫哑科,南京城里的大夫良莠不齐,她不敢拿他的身体冒险,决心要把这个毛病改过来才好。
所以这会子李泽还以为她哪里痛,口里道:“我给妈妈呼呼!”
她把他抱过来,一面眨眼一面说:“不痛,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真的?”他似懂非懂地给她擦眼睛,不忘扭头招呼白休怨,“爹爹,帕子!帕子!”
好容易一通收拾完,白君哄李泽去睡觉,完了陪她喝了两杯,方斟酌着问说:“今日洪方彦找你有事?”
来的时候以为几日就能回去,哪里想到一拖拖到了今天。托那篇采访稿的福,青龙宗上下都以为‘龙姑娘’是她的教名,不出几日便喊开了,现在连洪方彦也一本正经地这么称呼她,听说她担心凤阳的景况,传发文书时特意着人知会了她一声,让她可以捎信回去问王婶好、瑶娘好、严璋好。共事日久,挑剔如李九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会御人、会用人的人。
“他想让我南下。”今夏多雨水,南昌那边听说已经遭了灾,此时南下便是去发展教众、从内部彻底击垮庄王的,说起来可算是大功一件,至于为什么挑中入教没多久的她……李持盈踌躇片刻,看了白休怨一眼,“我没应。”
因为白氏一门祖籍九江。洪宗主暗示她可以带白鱼一起去,白家虽然不是顶级豪门,毕竟出过好几个将才,族中子弟不少都是水师出身,哪怕不肯投效天国,结个善缘总是好的——谁愿意眼看着自己的故土被藩王蹂躏?谁知道大火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来?这世上有志之士少,自保自卫者多。
她惊讶于他的无耻和直白,但更惊讶他居然知道玉倌的身世。洪方彦见状微微挑眉:“原来你知道?”
李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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