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松雪”的府厨亦是从京都带来的,关西风味浓郁的晚膳,融野吃不大惯。江户人么,口味还是偏甜鲜的。
“绍儿平日都如何学画?”
鞠躬感谢少总领夹来的芸豆,永绍回道:“在京中有祖母祖父教绍儿,来江户后就……”
来江户后就只能窝在府中自学自画。
虽都拥母亲这重身份,都承受背负了诸多,融野却记得母亲早兰对孩子是分外上心的,遑论嫡出的长女。记忆中,母亲对非己出的长女悉心教导绘画外饮食起居同样关照到位,冷了为其添衣加棉,病了亲守在身边,嘘寒问暖与一般母女无二。
再看到永绍,融野莫名就想叹气。
“大人倘不放心若白公,便将绍儿交给我如何?”
“那个位置已是你的,连我的孩子你也要夺走么。”
像预知了姐姐会这么说,融野未显惊愕。
“作为宗家少主,我有必要替对分家未来继承人不管不顾的分家家主管教族人。松雪一族的繁荣靠的是祖辈数代人的觉悟,对长女养而不教亦为失职。退一万步说大人所求的纵得实现,纵我松雪融野当即横死街头,宗家就此断嗣,这个位置也不会是无能培育长女的姐姐的。”
一口气说完,融野又接道:“大纳言大人至今膝下无嗣,倘‘京松雪’未来的少主人无能,一代之荣宠恐不得动摇宗家嫡流分毫。”
融野讨厌争吵,儿时每当祖母与姐姐争吵时都怕得缩进角落里抱头痛哭。吵完了,祖母会责骂她没出息,动不动就哭,姐姐会抱着她去别间哄至睡着。
倘无那些年的朦胧记忆,融野想,兴许她更知该怎么回应这喜忧莫可预测的姐姐。
“说得好,怎不说了?”
吐纳气息,融野正要开口,却见永绍一把抱住她的母亲。
“绍儿很抱歉,母亲……绍儿哪也不去,母亲不要生气好不好……”
眼泪鼻水一齐淌下的女儿面对母亲的无动于衷,满腔歉意无处表达,直把额头磕在地上,“是绍儿不好!绍儿不对!母亲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好不好……”
ru母急忙赶来,竟抱不走失控的家主长女,她爬向宗家少主人扯住衣裳下摆,复又磕头号泣:“大人!岂有对女儿不管不顾的母亲!母亲对绍儿很好,绍儿不必去大人府上学画,还请不要带走绍儿!还请让绍儿留在母亲身边!”
“绍儿……”
融野慌了神,愣在原地手足无措。抬头但见姐姐面带讥笑,她怒火中烧,然不可于此动怒,破口大骂她的姐姐枉为人母。
她是宗家少主,是松雪一族的少总领,与‘京松雪’这一分家家主的交情于外人看来远不至于大动干戈。
“绍儿不愿意的话,我自然不会带你走。”
蹲身为孩子揩泪,等孩子打完嗝,融野才又说道:“我所见的也不过表象,母亲对绍儿的好,绍儿比谁都清楚,是我唐突了,还请原谅。”
再没话要说了,融野起身即走。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京松雪’的府邸,她不想来了。
“大人——!”
孩子跟了出来,一路送至玄关口。屈膝与她齐平,融野再叁道歉。
“绍儿听说江户有松雪家的画所一直很想去,但母亲从来都是一个人,太孤单了,绍儿想陪伴母亲左右,请原谅。”
温柔又细心的孩子,却不被母亲看见。
“我想您一定很忙,可是……您不忙的时候可以来同母亲说说话吗……?”
孩子扣着手,把头低到了底,“母亲心事很重,常睡不好觉吃不好饭,但、但是每次您来过后母亲那几日心情就会好很多,也会过问几句绍儿的功课如何……”
这样的姐姐,何止是当妹妹的疲累,她的亲生女儿尚且都每日如履薄冰。
“知道了,我会来的。”
与孩子相视一笑,孩子笑出了大鼻泡,傻乎乎地,怪可爱。
“不过您为何与母亲这般相像?”
“像吗?”融野歪头,“我看绍儿小小年纪也要配副眼镜了。”
“眼镜……您是说架在鼻梁上的那个吗?”
“对,绍儿见过?”
孩子头点得认真,又塌下眉毛,嘴撅得老高:“昨日我在府前见到一戴眼镜的人,她说我给她千岁糖她就帮我画蚂蚁,结果画的是蛐蛐儿……”
怎会有这种人,小孩子的零嘴都骗,真是德行颠坠,节Cao湮沦!
“蚂蚁,啊不,蛐蛐儿图还在吗?”
“在的,您看。”
接过永绍展开的稿纸,哟呵,还留了落款。
“那可恶的四眼,最好别再让我看到!”
这孩子憨得,真不知像谁。融野毫无自知之明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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