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妩不打算给蒋思白开门,她站在门后,端着酒杯一声不发。
蒋思白一开始砸门的声音由轻变重,他甚至气急败坏地在门上踢了一脚,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伍妩端着酒杯的手颤了一下,高脚玻璃杯中的白葡萄酒晃出弯曲的弧面。
蒋思白锲而不舍地砸门,伍妩也不急,伴着他砸门的声音,轻轻悠悠地一杯酒喝下肚。
整层只有她和蒋思白两个住户,哪怕他今天扛着一把斧子劈开这扇门,也不会有人来管。
伍妩透过猫眼,看蒋思白那张醉脸,面色chao红,两片象征薄情的嘴唇因为酒Jing而微微肿胀。他的拳头一下接一下砸向门,伍妩看到他的手背一片红。
蒋思白和伍妩,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相对站着,僵持不下。
蒋思白的动作差不多持续了五分钟,终于累了,他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背靠着门坐下。
伍妩听不见声音,透过猫眼也看不见人。
她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手里的杯子不小心碰在门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铛”。
蒋思白听见了这声音,用手肘向后碰了门一下。
“伍妩”喝醉的人,声音都软下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伍妩轻哧一声。
“我有话要对你说。”蒋思白的声音不大不小,隔着一扇门,传到伍妩耳中被削弱不少,她只能勉强听清。
伍妩以为,蒋思白会要求她开门,可醉鬼的行为无迹可寻。
他隔着门开始了长篇大论。
“那天,我不应该用那种态度对你。你坦诚地告诉我自己的职业,但是我却像《聊斋》里酸腐的书生一样,问了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蒋思白打了个酒嗝,接着说,“你都不嫌弃我是做这个职业的,我哪有资格嫌弃你。”
蒋思白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听不清。
他停了几秒,又说:“我错了,对不起。”
伍妩握着酒杯的手使上了十分力,长指甲陷入了手心的rou里。
伍妩心里升起一股悲怆。
她不懂,她为何独独对蒋思白如此生气。
泥潭里摸爬滚打这些年,伍妩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最惨的时候,她还能对问候她父母的人,硬生生挤出笑容。
为了生存,我们把尊严放到奢侈品的位置,偶尔才敢拿出来看看,顺便擦擦上面累积的灰尘。
而伍妩,早就把尊严嚼烂咽下肚,再也没有吐出来过。
萍水相逢,见色起意的露水姻缘,她怎么会如此任性。
门外的蒋思白,完全不知道伍妩这一心理路程。他的呼吸逐渐粗重,他又用胳膊肘撞了撞门。
“你要是不愿意见我,好歹把门开个缝隙,让我当面道个歉。”
伍妩心软了。
伍妩最怕的故事是“农夫与蛇”。小时候,大人把这个故事当作警示讲给他们听时,伍妩便深感悲伤。用自己体温唤醒冷血动物的农夫,到底多可怜。
更可怜的是,他的故事被当作反面教材,传给了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他们嘲笑他的愚蠢。
人的善良,一旦无善果,便会沦为笑柄。
伍妩不愿做蛇,却更不愿做农夫。
蒋思白会是蛇么?伍妩不知道。
她用力按下把手,向里拉开门。
门外的蒋思白猝不及防,向后栽倒在地上,他及时用胳膊肘撑住了身体。
蒋思白视线所及,正好是伍妩纤细嫩白的小腿。他放松下来,头贴在地板上。
伍妩站在他左臂旁,居高临下地看他。
他浑身都是粉红色,脸上浮着粉红,嘴唇如雨后的蔷薇,粉嫩欲滴,连眼皮都因为酒Jing变成了粉红,指节也发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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