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业没熄灯。
苏青瑶推门进屋,见徐志怀换上睡袍,翻着新一期申报,正坐在沙发等她。
志怀,苏青瑶缓步走他跟前,唤了声,怎么还没睡?
徐志怀叠起报纸,斜睨她一眼。这么晚回来,也不怕走夜路出事。
苏青瑶道:谭小姐安排司机送我到家门口,不会有事的。
谭碧一个娼ji,手下能有什么正经人。徐志怀口吻不自觉带上几分严厉。你同她做点表面功夫就行,实在想找玩伴,交行董事长胡先生的侄女不错,我替你牵线。她和你差不多大,我见过几面,谈吐也有教养。
他素来看不起下九流,脑袋里是良贱有别的老一套。
苏青瑶懒得与他争辩,垂下头,不再出声。
徐志怀拧眉,伸长胳膊去拿茶几上的杯盏。他五指罩着白瓷盖碗,拎起,抬到唇边啜饮一口冷掉的白毫乌龙,眼神瞥着她委委屈屈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来。他拍了下大腿,示意她。
苏青瑶走去,歪着身子坐到他大腿,弯腰依偎在男人怀中。脚离地几寸,她怕掉,胳膊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与他肌肤相贴。徐志怀也担心她不小心跌跤,左臂环紧她的腰,掌心贴在小腹。
她身形清瘦,斜斜靠在他怀里,不动亦不笑,好似供养在宋代瓷瓶里的花枝。
女人耳畔的两颗粉钻坠子闪得晃眼。
徐志怀拨开她浓密的长发,指腹贴在她的耳垂,食指与拇指用力,替她脱去耳坠,握在掌心。
她耳廓紫红,应是被冷风吹久,冻伤了。
徐志怀捏着耳廓的软骨左右看看,道:去拿红药水和棉签来。
说着,搂她腰的胳膊一使劲,挟她下地。
苏青瑶依言跑去橱柜里拿红药水玻璃瓶与棉签,折回来,两手递给他。徐志怀接过,将棉签探入瓶口沾满药水,又让她坐回到大腿上,好给她上药。
嘶苏青瑶搭在他肩膀的手一紧,五指收缩,揪起他的睡袍。
别动,乖。徐志怀道。
棉签贴着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伤口来回滚动,男人努力放轻动作,对着她的耳廓徐徐吹起冷风。
有些痒。
苏青瑶缩了缩脖子,躲开他的唇。
再忍一下,马上就好。徐志怀掰回她的脸,又说。实在疼就掐我。
此话出口,苏青瑶反倒松开拧他睡袍的手,自己拢起油亮的鬓发,朝后捋去。冰凉的药水贴在肌肤,破皮的伤口被小火炙烤似的发烫,既热又冷的感觉在心口晃荡。
苏青瑶眼皮微抬,去瞧徐志怀。
他眉头微拧,很专心的样子。方脸,长眉入鬓,薄唇,是中式男子惯有的平实五官,但生在他脸上并不显蠢钝,只是瞧着太严肃,是那种一看就不大好说话的男人。
苏青瑶记得自己头回见他,还是学生的装扮,白衫蓝布裙,脖颈喷上继母的百花香水,长发编成辫子盘在脑后,个子勉强到他肩头。
头天被父亲推出去约会,苏青瑶心惊胆战,毕竟还未见面便已知晓要嫁,离家出走了也要被警察厅捉回来嫁。而他见她第一眼,没说话,微蹙起眉。苏青瑶瞧见他微妙的神态,更是惧,同坐轿车去戏院的路上一声不吭。
彼此静悄悄地看完戏,出来,他郑重地在她面颊亲了下,继而开车送她回家,便没了。
当日具体看了什么戏,苏青瑶记不清,但那种浅淡的畏惧感始终残留在心底,稍一想便能回忆起浑身发紧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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