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先生办妥事情回来,特地谢过张嫂的酱方。他说:李先生如获珍宝,平日吃饭只一碗,今日三碗。借住在他家的那位先生,也多吃了些。张嫂好手艺。李先生说,哪日要请您去做一桌子菜呢!郑太太急忙道:那你怎么说?郑先生说:他也是说笑。郑太太说:那我还松了口气,张嫂哪里就能被人呼来喝去了。郑先生道:李先生好歹也是为歆歆想办法的,这点玩笑教他开一开,无伤大雅。甜辣椒笑笑。
翌日,甜辣椒特地留心了报纸。金萍说现在报纸头条都是她了。甜辣椒把前几日报纸拿来一翻,倒也不至于都是金萍,五张里两张有金萍。但毋庸置疑的是,金萍确实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明星了。世人多健忘,甜辣椒也好,金苹果也罢,明星,也只是夜空中一晃而过的流星,一颗过去了,没有谁会长久追忆,反倒会期待下一颗。现在,甜辣椒已经彻底被遗忘了。
忽然,甜辣椒的视线被一行字擭住了。她反反复复地读着这行字,久违地感觉心开始突突跳动,很快,背后起了一层冷汗。她把报纸折好,只是心里始终在想着。
张嫂在吗?
甜辣椒抬头,定了定神:我在。怎么?
有你包裹。那人递来一只沉沉的纸包。顺势朝她猛一阵地看,这张嫂真是雪中梅一样的姿容,她越疏冷,就越有一段香。
多谢。甜辣椒接了包裹,见角落印着一枚章,章是一只苹果,心里已有数。
那人还想与甜辣椒多说几句,便道:是什么呀?挺沉!
甜辣椒道:我也不知。说完便走。回到房里拆开一看,果真是当时给金萍治手的那个方子做的白及粉。又有金萍附言:本来也叫冬日护手方,如今恰是冬日,莫要偷懒。甜辣椒叹了口气,把东西原样包好了存进箱中。
郑太太在书斋,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差人道:去找找张嫂,怎么还不来呢?郑小姐自告奋勇,被郑太太喝止,才好些,又不安生了?你给我乖乖坐着。
甜辣椒实在是被那报纸分了心,就连是出来倒茶的都忘记了。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把茶给端来,郑太太一眼瞧出不妥:张嫂,可是有什么事?
甜辣椒想了想,点头道:回太太,是有事。
怎么?可与我说么?
也确是要同太太说的,我恐怕还要再告假一日,只是,恕我不能说出缘由。实是私事。
很严重么?
甜辣椒点点头。张嫂看她嘴唇泛白,道:几时?
如果可以,我现在就要走了。
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多谢太太。只是我一再告假已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哪里还有脸请太太帮忙。太太准我的假,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
郑小姐道:张嫂,你要到哪里去?
甜辣椒犹豫着不言语,郑太太揽住了郑小姐,对甜辣椒说:那么,路上小心,今日下雪路滑。
甜辣椒谢过,思索片刻,便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包上了带着。她出得门,不熟悉路,到警察亭打听,里头人颇为诧异地看她两眼,然后才告诉她如何如何走。过去挺远的,尤其是今天大雪,电车也停了,拉黄包车的也不出来,甜辣椒只得把头脸包好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起初还很冷,只是走着走着,她便也麻木了,脚已没有知觉。一直走了一个多小时,她实在累得不行,才歇了歇,可是一歇下来就又觉寒冷,只得复又出发,最后她如同一个雪人,身上积了一个指节的白雪。
不行不行,你知道,那是死刑犯,岂是想见就能见的?
甜辣椒把备好的钱塞过去,说:您买杯热酒喝。
那人点数,朝甜辣椒瞥了瞥,见她一双眼眸十分美丽,因寒冷而泛着红色,更显得楚楚可人,身上又沾满了雪,倒也起了怜悯心。十分钟。
甜辣椒道谢,悄声进去了。Yin暗的牢笼里甚至比外面更冷,因为里头Yinshi,也终日不见天日。甜辣椒站在牢笼前,见里头一人背朝她坐着,一动不动,身上只一件单薄的囚衣,露出的手已经冻得通红。她轻轻叩了叩牢门,里头的人并没有反应。那狱卒叫起来:有人来看你!一边对甜辣椒说,从没有人来看过,你是第一个。也不知该说可怜还是可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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