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晓得甜辣椒随口说的下个月初八,还真成了婚礼的正日。最后一新一旧两家店铺共同承办,老的有经验能控场不出错,新的有奇思更年轻博眼球。吴将军总之没有意见,也不过是担心那天会不会下雨罢了。但不论那天下不下雨,该准备的现在也要准备起来了,自然是张副官负责,他领人到将军公馆看草坪,但敲细节时他也诸多不知,幸好有管家在,与人一一商定,宴会厅多高多大如何布置灯光怎么排线、婚宴定什么菜单里面晚宴吃什么外面冷餐吃什么、草坪多宽多广什么时候进行修剪正合适、不下雨怎么办下雨怎么办总之是张副官这个年轻人绝对想不到的细节之处。在这段时间里,他到甜辣椒处的时间变短,只在婚礼筹备有实质性进展后才会报告,自那个狂风大作的昏暗午后,他们没有再独处过。而这段时间他忙前跑后,也十分辛苦,天气渐渐热了,说要来的台风也没有来,只是擦着过去了。不过听说这样反而会容易有回马枪,又或勾个新的台风来。这天本要弄草坪的,忽然就下雨了,那雨一下,什么也做不成,将军不在公馆,好像是去同甜辣椒买钻戒、订婚纱去了,管家提议领人先去看菜单酒单,张副官左右无事,就回了乘龙里。
他淋到些雨,怕感冒,赶紧洗个热水澡,又冲了药喝,换上干净衣服坐下休息。雨把他南窗台上一盆花都给浇透了。此后又淅淅沥沥,有一阵没一阵地下。张副官取出樟木盒,看了几封旧信。又从盒里取出一枚太阳和一枚月亮胸针,摆在掌中轻轻擦拭。然后他又把东西放好,躺到床上打算睡一会儿。
奇怪的是,自那个午后,张副官就再也没有做过梦了。他总是一下就陷入黑暗里,再睁开眼,就已经过去一整夜。睡得沉,而且太沉了,他有时候想,死是不是也就是这样。如果是这样,倒没什么不好。不过今天,张副官才睡下去,就被一阵敲门声叫醒了,来人是一向里对他很好、硬塞给他rou包子的街坊。
张先生,哦,张先生在午睡么?妇人在门口,作势要离开,打扰你,我晚点再来吧。
阿姨,不要紧,我本来也要起来了,有什么事?
妇人这才调转身来,先笑笑地看他一眼,说:近腔把总不见你,是不是很忙呀?真上进呀!我这也是似乎听见你回来,特来看看的。从手袋里摸索出一袋刚包好的馄饨给张副官,喏,晚上正好下了吃!
张副官也不多推辞,怕反而伤了对方的心,说:谢谢阿姨。我长官要结婚,是我负责筹备,所以忙些。又觉得自己说漏了嘴,便不再往下讲了。妇人一脸了然:懂的,懂的!这也是上进呀,这事情办好了,也是解决长官一件大事,长官少不得要给你加官进爵喏,张先生,我不太会说话。说着便呵呵笑起来,又朝拎着的手袋里摸索出一个信封递给张副官,阿姨是看你忙,不懂照顾自己,长久也不是办法。
张副官看那信封没有落款,不知是什么意思,才想拆开,妇人按下他手去:馄饨记得吃。阿姨先走了,不急的,你慢慢看。语毕就离开了。
张副官把馄饨放好,回来拆信封,怪的是,信封里没有信,只有两张相片,一张半身照,一张全身照,照片上是同一个人,一位有着粗粗辫子的少女。张副官不知怎么回事,又想大约是妇人搞错了信封,把照片封回去,去妇人家敲门了。妇人没成想张副官这么快就有答复,心里倒也忐忑怕是不成,却看张副官说:阿姨,是不是弄错了?这里面没有信,只有两张相片。
妇人哭笑不得,倒突然不好意思讲了,支吾道:这是我侄女,刚刚十八岁,张先生看着如何呢?张副官因见着是女子的照片,并没敢多看,老实讲:我就扫了两眼,并没有看清。阿姨,您侄女的照片怎么讲到这里,突然懂了,一时之间面孔发热,结舌不语。妇人说:张先生,我看你清清爽爽的,又那么上进,品行又好,从来不奢侈讲排场,都是朴朴素素的,我到这里住着从来没见你喝醉过、更不见你抽一根烟、赌半个钱,想来也是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的。张先生,倒象是我对你挑三拣四,不是的,所以我说我不会讲话。我实在是看你好,我那侄女也是个好的,你们年纪相当,相貌也衬,品行更是相配,我总想着两个好人,为什么不能往一处凑,好到一起去呢?所以就自作主张,想说个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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