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阿梨还得再走几十里路赶回城中,久久不见韦兴的身影,她有些心急,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趁着几个役夫歇息时,开口向人打听韦兴在哪里。
只是连问了十几人,人人都摇头,称并不认识。
阿梨不由十分失望。这偌大的几片山岭,要去哪里找阿兄?她不由想起那位李司户来。他掌管那么多工头,当中总有认识阿兄的罢?
只是那人瞧着并不太好相与,不到不得已,阿梨并不太想再求到他门前去,免得让旁人横生她有心高攀的想法。
她正自踌躇,山脚下却突然传来喧哗之声。阿梨眯起眼睛,望着喧哗声起处,人群如chao水般散开。
“有人被石头滚下去压住了!”两个工头沿着陡峭的土坡小跑着下去,阿梨心中有些忐忑,攥紧了怀中的鞋子,抬脚便往事故起处紧走。若出事的人是韦兴呢?虽然事实上极大可能并不是他,但阿梨仍十分揪心。
因为寄人篱下,多受欺凌,她与韦兴兄妹间感情极好。
才到半山腰,消息已经传上来,说是底下压伤了两个石匠,一个姓刘,一个姓朱。
阿梨略略松了一口气,没有她阿兄。她下来时一路紧走,有些累了,便坐在一株树荫下休息,还是想看一眼那伤到的两人,再打听到韦兴的消息再走。
可等听到那两个石匠具体的名姓,阿梨心中一沉,脸色霎时苍白了。
那姓朱的石匠名叫朱裕,正是她表兄的名字。这名字普通,兴许是同名,但阿梨却不敢再报以侥幸的心理。
她姑母的独子朱裕是个读书人,但读书多年,却并未考取功名,因而也并没有免服徭役的资格。按着年纪,此轮徭役当有他的名字,但朱裕如今仍在府学读书。
反倒是她阿兄,去年已服过徭役,怎么短短半年,又被征了一回呢?
阿梨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等她一路跑下山谷,挤进人群中一看,见那被压在大石下,疼得晕死过去的人果然正是韦兴。
韦姑母并没有花成倍的钱去免朱裕的徭役,不过是叫韦兴顶了朱裕的名,代为服役罢了。
“幸亏我跑得快,只是腿上擦伤了。朱裕那鞋子,鞋底掉了一半,用草绳系着,我就说迟早要出事。”那姓刘的石匠劫后余生,大声对旁人说道。
“修桥铺路哪能没有死伤。大前年桂村修桥时梁塌了,一下子压死四个,伤了七个,不过一家赔了二两银子,有个重伤的前前后后倒花了十两银子,人也没救回来。”
……
有民役将韦兴身上的石头抬起来,人就那样摆在地上。因不知他伤得如何,也无人敢擅自上来动他。而两个工头已经驱赶着看热闹的人群回去干活,嘀嘀咕咕在一旁也不知商议着什么。
阿梨听着旁人的话,只觉得天都塌了。姑母吝惜钱财,待她兄妹二人并没有多少好脸色。韦兴是替朱裕服徭役而受伤,但要她拿十两银子出来救治阿兄,还不如指望天上掉金饼。
眼下人命关天,她哪里来那么多钱?
“官爷,我阿兄是服徭役受的伤,您该叫人抬他上去,给他请个大夫……”阿梨忍着哭,跪在韦兴身边,抓着他的手,冲一个工头祈求道。
那工头只瞥了她一眼,正了正腰间悬着的长刀和皮鞭。对敢来闹事的升斗小民,这些人自有一套,早应付得非常熟练。
阿梨忧心如焚,待与这些人掰扯清楚,不知道要捱到几时去。只怕那时韦兴已经拖不下去,要生生耗死在这里。
眼见旁人无动于衷的麻木,阿梨心知不能再耗下去,顾不得再去求旁人,心急火燎往旁边林子里折了几根树枝将韦兴的腿简单固定,而后躬身将他背到背上。
韦兴长得跟阿梨并不像。因为自幼常年将饭食省下来给阿梨多吃两口,又做惯了重活,他只比阿梨高半个头,身为男子便显得单薄瘦小,年纪轻轻,肩膀已有些佝偻,负在背上,甚至没有那一担酱料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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