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尧刚从前线退下,就被排到县里去,毕业的事一再被搁置,国门紧闭,读博也遥遥无期,李尧干脆专心做起了乡村医生,分给他的那间宿舍原来就一套被子,俩盆一漱口杯,后来慢慢让他在镇上的福满多超市添置齐全了,李瑾媛说要来看他,李尧提前一天去福满多买了两块毛巾,一柄牙刷,一盒避孕套,然后第二天下了班去镇口公交站等李瑾媛。
李瑾媛从大巴车上跳下来,她是偷过来的,没跟李父李母说,只给李尧联系,李尧的那辆旧宝马在乡下看着依然扎眼,从大巴上下来的人都盯着李尧跟李瑾媛看。李瑾媛找到他哥就开始埋怨,说想打车的,根本没人接单,你怎么来这个破地儿?到李尧车里吹上空调才好一点,她进的是后座,因为前面晒,而且她要躺着休息会。李尧看她两手空空,"你准备待几天?"李瑾媛说:你是一个人住吧?李尧说:是,但是旁边屋都住着人。李瑾媛说:那有什么,你说我是你老婆呗。说完自己先笑了,她从前排座椅的空隙间看李尧,她说:你好像又黑了,像炭一样,天天种地吗?李尧看后座白得发荧光的李瑾媛,她下车时穿着宽松长袖长裤,上车后在后座撩起了上衣散热,露出纤细的腰腹,李尧着重在上面看了一下,李瑾媛如他意地在肚子上拍了拍,说好饿,先吃饭吧。
李尧说:你想吃什么?李瑾媛说:这儿有什么特色?李尧带她去吃鱼头,一家矮极了的店面,菜单用红字儿印在临街的玻璃上,正是下午,饭点刚过,没什么人,店主穿着背心在门口的桌上刷手机视频,声音震荡室内。李尧说有饭没,店主说有,吃什么。李尧说就鱼头,然后两碗米,炒个青菜。李瑾媛挑了个靠空调的位置,等饭等时候李瑾媛打量四处,又透过窗子看外面的行人。李瑾媛说: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李尧说:不知道,听安排。李瑾媛说:你让爸爸去找你们院长说说呗。李尧说:这挺好的,清闲,回去反倒忙。李瑾媛说:也有道理,你觉得舒服就行。李尧问:你放假了?
李瑾媛已经是中央民大的大一学生,她说:早放了。李尧说:放假了也不回家。李瑾媛说:平常一有机会我就往家跑,他俩都看我烦了。李尧用茶叶水洗了杯筷,李瑾媛说:你天天都上班?李尧说:不是。李瑾媛说:你不上班都干吗?李尧说:爬山,游泳。"上哪游?"李尧说:河里。李瑾媛笑了:生活真丰富啊。还以为你特无聊,我来解救你呢。李尧说:谢谢你啊。给她添上茶水。李瑾媛早渴了,心急去喝,烫着了嘴唇,"妈的,好烫。"李尧给老板说拿瓶矿泉水,李瑾媛拿到水说这店儿还卖百岁山啊,李尧说:你以为呢,县里比城里人有钱。李瑾媛说:那不知道把路修修,一路上颠死我了。
李瑾媛跟李尧回了宿舍,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休息时间本地的都回家了,李尧拧开铁皮包钉的木门,李瑾媛滑溜溜地从他胳膊下面钻了进去,抢看屋里的情形:一张上下铺的铁床,下铺睡人,上铺摆东西,另一张空床当晾衣杆用,衣服底下用塑料盆接水滴,墙头角有卷皮的地方,地上倒是特别干净,没有杂物。李瑾媛说:你住得这,没法形容啊。
李尧给她接了盆水让她洗脸,然后开了空调,李瑾媛说:有空调没洗衣机?李尧说:在外面,公用的。李瑾媛说:你待这真的舒服吗?李尧说:比高中宿舍强多了。李尧高中十几个人一个屋,板床紧挨在一起,一个臭脚一个屋都能闻到,洗澡一周最多两回,大部分人都排不上第二趟,所以那时候李尧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在浴缸里泡一个小时,比李瑾媛洗得还长。李瑾媛很可怜李尧,他怎么老吃这种苦?听说陈清还是把孩子生下来了,跟孩子的亲生父亲,即医院的行政副院长住在一起了,全院都知道李尧被陈清带了绿帽子,陈清的姘头还故意把他扔到乡下来,不过,她哥好像真的都不在乎。
李瑾媛简单擦完脸,李尧也把衣服换了,以前在医院要求高,上班时里面要穿有领的,县里规矩不多,李尧还是穿一个短袖衬衫,直接脱掉了,底下换一条五分短裤,李瑾媛盯着李尧裸露的藜麦色皮肤,还有紧实虬结的肌rou看,李尧踏着拖鞋进到卫生间,用洗拖布的水池冲了脚,然后弯下腰去搓洗脖子,脸,也冲了一遍剃得露头皮的头发,接着俯下身让水流带了一下背,冷水哗啦啦地顺着他的头顶浇到池底,李尧拧住水管,甩着头站起来,摘了旁边的毛巾呼噜了两下,李瑾媛还在门口靠窗的黄色木头书桌边靠着,李尧说:把窗帘拉上。他坐到铁床的下铺,踩在脱下的拖鞋上晾水淋淋的小腿和脚。窗帘对着外面走廊,李瑾媛回身把窗帘扯拢,屋里暗了一半,床边的大窗还对着院里的停车场,停车场靠宿舍的路边栽了一排树,跟这医院一样老,简直参天,绿油油掩着雪刺的天光。李瑾媛说:那个不拉?李尧说:对面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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