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西苑最后一盏房灯熄灭,万籁陷入寂静,只剩高悬的月光巡视凡间百态。
阮语站在落地窗前,手中杯盏里的勃艮第红已经见底,明净的酒杯上只有一个淡淡的口红印。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半个小时,目光空洞,不知飘向何处,仿佛一座隽永的雕像,不知从何而来,又要去向何方。
吴意侬。
她再一次默念这个名字。
六年了,这个名字从她的世界消失了六年了,就在她差点忘记这个名字的时候,再次在她耳边响起了。
阮语以为自己会失控,就算不会,至少也会失态。
但她没有,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她只空白了一秒。而这一秒的空白在外人看来,不过像是在消化获得的信息而已。
她镇定取过邵震桌上的笔跟纸,边写边问:意思的那个意吗?还有是哪个nong?浓郁的浓?
许时风摇头,用手指在桌面写字:是单人旁的那个侬。
如果面对的人是周辞清,那么她早就被看穿,因为只有撒谎的人才会用大量话语补充自己的谎言,让它听上去更加可信。
很幸运的,她面对的是对自己毫不了解的许时风。
也很可惜,她的历练还不够,不过刚写好三个字,笔尖就开始隐隐颤栗。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找了个蹩脚的理由送走许时风,独自一人回到房间,拿出尘封在一角的红酒稳下心神。
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急需处理。
红酒瓶已空,阮语刷的拉上窗帘,踩着夜色走到床边,从床头柜抽屉底下拿出一台手机,熟练输入一串号码。
正是清梦正浓时,阮语早就做好接通后被臭骂一顿的准备,没想到电话才嘟嘟响了两声,对面就接了起来。
来得正巧,我正犹豫要不要给你打电话呢。对面传来几声信息提示声,柏威夏那边似乎出现了个新的人口黑市集团,我打算过去探一探。
柏威夏是柬国的边境城市,和泰国、老挝接壤,藏龙卧虎,也藏污纳垢。
泰国色情业蓬勃,女性被迫沦为资源和商品,人口贩卖应运而生,柏威夏也成为了人口贩卖的中转站和温床。
其中披拉便是里面第一批尝到螃蟹滋味的人,无数被拐卖妇女在他手中被卖到世界各地,其中不乏尚未成熟发育的童ji,令人发指。
收到什么风声了吗?阮语问。
怕电话有监听,对方不再多言,嗯了一声:明天九点过来咖啡厅,我在三楼等你。
明天早上不行。阮语开口打断,我下午再找你吧。
约定好时间后,黑屏的手机在亮了一瞬后再次沉入睡眠。阮语用指纹解锁,删掉通话记录,迅速关机,放归原处,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起身床边往后一倒,立刻陷入柔软的被褥之中。
除了谈生意,周辞清去哪儿都喜欢带着她,阮语也就很少孤枕度长夜。
一米八的大床于她一个人来讲有些太大,她捞过周辞清的枕头抱在怀里,那些空荡荡的不安才慢慢退chao。
可重重心事一件件叠起成崇山峻岭,抱着有周辞清气味的枕头也不足以抚慰,阮语整夜辗转反侧,眼睁睁看着光将窗帘染白。
终于,赤道炽烈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时候,放在床头的内线电话就响了。
打电话的人是章正辰,他声线有些疲惫:人抓到了,过来地下车库跟我走一趟吧。
阮语等的就是这个电话。
既然要查柏威夏的人口黑市,那么在失势的纳猜口中套话显然会事半功倍。
*
距离目的地有些远,车一直往郊区驶去,直到眼前的风景从人间烟火变成荒草丛生才舍得停下。
茂密的热带雨林中,一间破败的木屋隐身于一片深绿之中,深褐色的外墙爬满了青苔和藤本植物,几乎要被吞噬。
下车。
阮语跳下车,脚下是一片泥泞,让她不禁皱了皱眉头,加快步伐跟上章正辰。
两人走到半掩着的木门前,章正辰退到一旁让阮语先进。
阮语没犹豫,直接跨进了木屋里,抬头就看到满身血污的纳猜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而他身后,还站着三个虎背熊腰的壮男,都穿着黑色工字背心,嗜血又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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