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诗芸有些黯然。

    王诗芸趴着桌沿，似乎在努力克制，调整状态。

    我抽过纸巾，塞到她的手里，只见她将纸巾收到面目下，轻轻擦拭泪水。

    「有些恼怒，但后来就想明白了，如果不是你阻拦我，我就算能杀了他，最后或许也是一死。你阻拦了我，虽然维护了他，却也让我保全性命，所以我现在能够坐在你面前，请你吃牛排。」

    我冷叹道，「不说就是欺骗，说了就是伤害，这个答桉也不该由我告诉她。」

    一种淡淡的情绪，她浅浅地一叹，「虽然有点晚，但我还是欠你一个道歉。一年前，我阻止了你，你没能杀郝江化，反而判了一年，心里是不是很恨我。」

    「你是北大毕业又留学美国，还在跨国企业任职高管，为什么会到茶油公司上班。虽然是高薪挖角，但我真不觉得所谓的高薪有多高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把多多抱上床，她央求我陪着她，给她讲故事…已经很久没有人给她讲故事了…其实，那一晚我说了很多，也听了很多，但我始终忘不了多多问我的一个问题。」

    王诗芸心里微沉，用刀叉切割着牛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换做是我，要我从五百强企业到茶油公司，哪怕董事长是我的生母，我也不乐意。

    「那天晚上，我走到多多的房间，门是半开着，她没有躺床上睡，而是躲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一个人偷偷地哭泣…这些你知道么？不，你不知道，你以为的保护，其实早已将黄俊儒，将多多伤得遍体鳞伤。」

    我瞧着王诗芸，「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多多躲在角落里，不说话，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在读国际小学，每个周末都坚持回家…孩子是敏感而脆弱，但不意味她们什么都不懂…她只是不想再失去父亲…」

    有些发生在未来，有些发生在当下，有些则发生在过去。

    「以前有个女孩，小的时候，其貌不扬，就像是一只丑小鸭，同龄的孩子都不愿意和她玩，那些顽皮的男生们也经常欺负她。又过了几年，女孩长大一些，模样变得漂亮，男生们开始对她亲善起来，可是女生们却非常讨厌这个女孩，她们经常把女孩的书包丢来丢去，撕掉她的作业本，甚至还会在上厕所的时候堵住她…她们扇她的耳光，脱她的衣服，还把她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她们做这些事，只是因为男孩们望着这个女孩流露的目光…」

    ，跨国公司的奖金、补贴、福利待遇等都是不能比的。」

    「那晚在黄家喝酒，黄俊儒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但其实也什么意义。」

    我继续说道，「你看不到他喝，也听不到他说，但我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喝醉。」

    「洗耳恭听。」

    但我还是隐约听到了一种抽动的寒颤，不是哭泣，而是一种眼泪浸润伤痕的声音，很轻很轻。

    王诗芸道。

    我如实说，「所以昨晚，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裸体的样子。」

    王诗芸哑然，她没想到我很早就撞见她和郝老狗做那种事，脸颊微微泛起愧红：「你那时候是不是觉得我很下贱？」

    我不禁在心里问自己，白颖是否也如王诗芸这样的想法，为她们的错误做着如此的「辩护」，她们或许无法理解，我们的内心，其实分秒都饱含着屈辱的煎熬…我无数次的扪心自问，也无数次的想要给妻子找寻一个理由，但其实，无非是为了得到一个足以自欺于人的借口。

    「感谢我？你不恨我坏了你的事？」

    我如是表示，人类的交际，总是不乏故事。

    如果说她后来被郝老狗驯服，那她一开始又怎么会来郝家沟呢。

    「不是猜到，而是看到，而且不止一次。」

    接下来是相当长的一阵沉默，直到沉默变得近乎沉闷，王诗芸终于抬起脸，还是那张美丽的脸庞，只是眼神里多了一种难言的迷离。

    「什、什么问题？」

    王诗芸抬眸，眼眶里闪动着泪花。

    「你那时候就猜到我和郝江化的关系？」

    我咽下柔嫩的肉块，想及那个场景，如今的我是那样的心平气和，「要说下贱，在他的那些女人里，你也算不上吧。」

    这并不是恭维，王诗芸的堕落是她的选择，放诸在古代，说她是淫娃荡妇也不为过，但相比李萱诗和白颖，到底谁比谁下贱？答桉显而易见。

    王诗芸浅叹了一声，她想表达善意，朝我露出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却比哭相还丑。

    「她问我，『干爸…我妈妈是坏女人吗？』，问我的时候，那双眼睛早就哭红了。」

    「你说吧。」

    我的声音平缓而低沉，「我是持刀伤人，而你制止暴行，谁也不能说错，我入狱是因为犯法，反而我还要感谢你。」

    「还是换个轻松的话题吧。」

    「我很少看到一个男人，在喝醉的时候，哭泣得像个孩子。」

    或许，对于多多，她的确是有那么几分愧疚。

    「我只能告诉她，大人的世界不会只有好坏，不然，我还能怎么说。」

    这的确是我心里未解的疑问，即便这一年我反复地推敲思虑，依然有很多未能解答的问题，就如王诗芸这样的女人，说是惊才潋滟也不为过，茶油公司能够发展为龙山镇第一民企，大半是归于她的功劳。

    「谢谢。」

    「唔，确切来说，是震惊、疼惜、痛恨…甚至是嫉妒，各种情绪在心里激荡，难以接受倒是真的。」

    我一面说着，一面看着她，「茶油公司发展再好，说到底也只是乡镇企业，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甘心留在郝家沟。」

    我停顿片刻，「我一直有个疑问，也算是我的好奇心，不知道你能够解答。」

    我继续说道，「何况，以你和他的关系，你本就会维护他，情理之中。」

    王诗芸又将头低下；「你、你怎么和多多说的。」

    「对不起。」

    或许，黄俊儒也曾这样试过，我们尝试说服自己，也尝试欺骗自己，但很显然，我们失败了。

    「谈不上恨，以当时而言，你也算不上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