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善祥没有回答她，却抬起头，正视了她一眼，反问道：「听你的口音，也是天京人？」

    黄婉梨脆脆地问道。

    傅善祥看着这个尚不满二十的少女，满身血污，不禁动了怜悯之心。

    黄婉梨道，「我家住在潮沟边北门桥黄宅！」

    提出去之后，就听到隔壁的阵阵惨叫，大概一两个时辰之后，又会有人进来重新提一批。

    「我说，你是女状元傅善祥吧？」

    「嗯？」

    傅善祥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身边的这位少女。

    虽然她现在也沉浸在父兄死于非命的悲痛中，但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在这种情况下，依照着本能，迫切地想找一个能和自己说得上的同伴。

    在浑身赤裸的情况下，也只有这样，能让她感觉稍许还能遮掩一下自己的羞处。

    「我是三条营的人！」

    此刻，她的脑海里仍充满了曾经和她

    本来屋子里很暗，当门一打开的时候，一道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让傅善祥感觉瞳孔有些刺痛，但她还是勉强看清了进来的两个人，样貌十分丑陋，就像被人撕掉了脸皮似的，满脸都隆起着一个个脓包，一直延伸到脖子上，钻进马褂里去。

    傅善祥和黄婉梨先前并不相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出于人畏惧的本能，都禁不住地向对方的身边靠了过去。

    朱南桂指着傅善祥，对扶老二和申老三两人道：「她是长毛的女状元，一直在伪天王府里做事，一定知道些什么，快把她带出来！」

    只有这样，她才会不悲伤，不显得那么孤单。

    黄婉梨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

    尽管每个人曾经都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和天京城共存亡，可死亡是一件容易的事，最难的却是像她们现在这样，生不如死！黄婉梨也被吓到了，往傅善祥的身边缩了缩。

    从墙壁的另一边，不时传来女人的惨叫声和哭喊声，光听声音，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边惨不忍睹的场景。

    样子看上去像是清妖的将领们开始审讯俘虏，可是被提出去的女官女兵们，却没有一个回来的。

    傅善祥没有否认，低下眉头说着，把身体抱得更紧了。

    黄婉梨用手肘顶了一下傅善祥。

    现在看到婉梨，她隐压多年的母性忽然暴露出来，抱着婉梨，轻声说：「别怕，有我在！」

    「他们杀了我的父亲和兄嫂！」

    到了她这个年纪，仍未生子，好几次不禁有冲动，想要收一个妹妹照顾，但由于天京战局日益紧迫，收了义妹，在城破时无非就是害了她，所以只能作罢。

    傅善祥低声问。

    关在这里的女官和女兵们事先都吃过这些湘勇们的苦头，现在一见到他们，都怕得像见了鬼似的。

    紧挨着傅善祥的黄婉梨说。

    「嗯！没错！」

    曾经，她在家里排行最小，一直被哥哥姐姐们宠着长大。

    扶老二和申老三是朱南桂带进来的，他们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傅善祥的身上。

    也不知为何，今天从一大早开始，这些湘勇就不停地往外提人。

    「我认识你，你是太平天国的女状元傅善祥吧？」

    「幼天王逃出去了没有？」

    傅善祥忽然可怜起身边的这位少女来。

    看到那两个长相可怖的湘勇之后，婉梨似乎更加害怕了，在傅善祥的身边缩得更紧，可傅善祥还是发现，她怕归怕，双眼却一直紧紧地盯着他们两个人，在眸子的深处，似乎藏着一股怒火。

    一起共事过的女官们被清妖残忍杀害的画面，彷佛没有听见婉梨的话似的，把脸埋在膝盖中间，一言不发，像是在哭泣，但眼眶里却一滴泪水也看不到。

    只是现在，恐惧占了上风，把这股仇恨的怒火压在心底。

    「喂？」

    「啊！」

    「啊……」

    「我是……」

    被焚烧过后的东殿，也就这间屋子还算完好一点，可四面皆墙，连个窗洞都没有，进出全在一扇门上。

    「你认识他们？」

    扶老二和申老三大步走到傅善祥身边，一把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拖着就往外走。

    顿时，整间屋子里一片鬼哭狼嚎。

    就在两个女人互相加深认识的时候，忽然关着她们的那扇大门被轰的一声打开了，几个把辫子缠在脖子上，人高马大的汉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傅善祥高高地举着双膝，太过纤长的双腿弯曲起来，膝盖几乎顶到了她的下巴上，她就这样用双臂抱着自己的小腿，勉强维持着这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