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这天,陈绵瑜起了个大早,洗漱后没照例拉开卷闸门迎生意,而是慢悠悠从后门绕远路去了附近的广场,溜了一圈回来就进厨房煮了锅清汤面,盛进铁饭盒之前不忘在上头卧个嫩鸡蛋。
一切准备就绪不过七点十分,他骑上电动车往医院去。
这台电动车是陈峰上班那年给他买的,如今脚踏板都生了锈,车屁股上的尾箱也烂了,放不住东西,他就把装饭盒的袋子挂在车把上,车头一拐弯袋子就跟着晃悠,陈绵瑜便慢下车速用手扶住。
饭盒里是他的长寿面,一定不能撒了,得给陈峰盛一碗出来,让儿子和他一块度过他的六十岁的生日。
陈绵瑜骑得更慢了,无数骑自行车的学生从他旁边超过去。
他到医院的时间还是早了,没到探视的点,他就捧着饭盒坐在一楼大厅的塑料排椅上等。
十楼看顾陈峰的那几个医生护士都是好心人,若知道他今天这么早早来了,必得为他这老头子忙进忙出,太麻烦别人。
陈绵瑜自来不愿给他人添乱,便安静注视着大厅左侧写满挂号人名的显示屏,只等左上角的时间跳至08:00就乘电梯上楼。
他就是这样一板一眼地活至花甲,早年丧妻时他不肯续弦,后来陈峰出事他就孤身一人守着,他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靠这口气挺了一辈子腰板,也硬气了一辈子,即使如今他满头白发,身躯再刻意挺直仍显佝偻,即使所有人都觉得他看起来远不止六十,但他从未有一刻认输,也没有向任何人、任何事情屈了膝。
爸。
一声略带沙哑的呼唤忽然响在陈绵瑜耳畔,是刻进心底的熟悉,却又像隔了百年那样久远。
陈绵瑜怔了许久才敢回头,一眼就足以红了双眸。
爸。坐轮椅上的陈峰又喊一次。
陈绵瑜握在袋子上的手不自觉向前伸了出去。
江阔顺势将轮椅推至陈绵瑜腿边,他们父子二人膝盖触碰。
陈绵瑜的手便直直落在了陈峰的腿上。
看着陈峰枯瘦苍白的脸,陈绵瑜想笑一笑,几经挣扎,唇周肌rou始终摆不出弧度,眼眶shi润热浪先一步蔓延。
醒了啊。陈绵瑜缓慢而用力地拍了拍陈峰的腿,低头说话时鼻音浓重,带出极力掩饰的颤抖,不等陈峰说话,他便收回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转身朝电梯口走,醒了就上楼去吧,我给你带了面,再不吃该坨了。
他没有回头,长舒一口气,抬手抹去了满脸的泪。
*
姐姐,你的电话。
寂听下班回来,正在厨房和寂敏一起准备晚饭,就见陈橙举着她的手机小跑来厨房。
好,就来。寂听擦干净手,摸摸陈橙的头接过手机,往阳台去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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