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琛听完,抿紧嘴角反复叹了几口气,轮廓中的法令纹因为这个动作显得比平时深刻了许多,落在眼里,像上海十一月份干透了落满马路边的梧桐,只看得见叶片上的枯残叶jing,有种莫名的凄惶。
他拿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沉着嗓子对陆西说,你真狠的下心啊,你让我去你爷爷和外公面前混淆视听,你有想过你妈知道了会伤心吗?
陆西听见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身体中才形成不久的愉悦细胞霎时被沉寂已久的反感情绪粉碎了个干净,厌恶地撇了撇嘴,几乎是立刻反唇相讥,爸,你好好想想我和陆瑶快三十年的人生里除了感情哪点没按照她想的来,但她就不伤心吗?她还是伤心!她知道你不在乎她,从和你的关系中建立不起自信,所以她就转移目标,疯狂地从我们身上索取,让我们在爱情和亲情里做选择,去证明她重要,以此填补她婚姻中的缺失,但这种缺失和伤心从我们身上根本解决不了。
陆西察觉到陆琛的脸色逐渐随着他吐出的音节,逐渐显现出愠色,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方式不对,停下缓了几秒,换了种平和的口吻继续说,陆瑶已经中度抑郁和重度焦虑了,我觉得继续这样下去,对任何人都不好。而且你也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被动放弃一段感情并非那么容易的事。
一通话说的不知道该称为噼里啪啦还是劈头盖脸,总之陆西说完后,陆琛的脸色呈现出被雷击过的焦化反应。
陆琛清晰记得他早上出门前按时吃了降压药,可此刻似乎药劲过了,他感到胸闷心悸,连带着气血翻涌头晕目眩,眼前的事物看起来叠了光影,有些忽明忽暗。
好半天,他才找回说话的状态,瑶瑶的事是真的?
陆西拿出手机,点开昨晚让陆瑶发过来的诊断病例,递给陆琛,她的病例。
陆琛接过手机往下划拉,里面是陆瑶两年前到最近的病历,上面显示随着时间的推移,陆瑶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作孽,陆琛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嘴角越抿越紧,眉头随着视线的读取越锁越深,当他看完病例将手机放到了桌面上时,眉间仍旧是个川字。
陆琛面色凝重地看向陆西,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说到要做到。
陆西勾起嘴角,当然。
陆西冲玻璃门内的余锵招了招手,对着桌上的茶壶努了怒唇,示意余锵进来加点水,余锵的目光一直关注着室外,见到陆西的示意,即刻拿了热水壶开门出来。
热水再次灌入壶内,茶香又袅袅飘了出来,这场谈话还将继续,一些细节如何进行还要说清楚,但陆西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此刻他已然能够在谈话间好好地品味这泡茶,也能惬意地欣赏晨间高空蒙着淡雾的林立楼群。
陆西原本挺直的脊背靠回沙发靠背上,全身不再紧绷,松弛得很,相较于陆琛晦暗难辨的脸色,他并未掩饰脸上那稍许的得意。
一块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搬开,澎湃的愉悦发散全身,他实在没心思顾及陆琛见到他这副样子做何感想,接过余锵端到面前的茶杯,小口喝完,
润了润干涸的嗓子,开始跟陆琛聊如何把昨天的事在爷爷外公面前圆过去的说辞。
而程阮这边照例来上了班,她昨天见完彭薇后就马不停蹄地回家与陆西碰头,公司里的烂摊子都撂在了易舒淇身上。计划好要开的几个关于双十一的会也没有开,所以即便昨晚跟陆西聊到凌晨三点才睡,她今早仍旧是两杯美式打头阵,强撑起只睡了四个小时的惨烈Jing神。
昨天回家见陆西前,她还十分忐忑于抽陈岚的事陆西会不会生气,但陆西所表现出的明确态度让她极度舒适,又哄又亲又抱,从头到尾没有提过她刮在陈岚脸上的那巴掌。等她心里别扭消一半了,就开始诚挚道歉,提出解决这件事影响的方案。程阮自然十分受用于这种又顺她毛摸,又能把重担扛过去的攻势。整个人从最开始的冷冷淡淡,变成窝在他怀里出卖彭薇。
十点半的时候,不该在这个时间点出没的彭薇破天荒来了电话,程阮想起昨天她的特意交代,做贼心虚地故意错过了第一通来电。
但彭薇和程阮脾气属性相同,如果有事找人必然是连环夺命Call,不打到你接是断然不会放弃的,且随着拨打次数的增加,火气也会随之暴涨。程阮熟悉彭薇这种习性,她看着不断震动的手机,按耐住心神,划到了接通键。
程阮一接起电话就决定先服个软,谄媚地掐着嗓子说话,喂,宝贝?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那头听见程阮不太正常的称呼与口吻,明显不知是因为惊悚或是恶心沉默了几秒,看样子你把我告诉你的事告诉陆西了吧?我猜他问你你怎么知道的,你毫不犹豫地说是我说的吧?
程阮尴尬地呵呵笑了几声,唉,对的,别生气。
彭薇哼了一声,嘲讽道,我还真是一点不意外啊。
程阮听见挖苦,心跳也不带加速,说,你骂我吧。摆出一副惯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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